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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飞行家》的人生之谜

 

 

《飞行家》:解读迷样人生
 
  霍华德休斯(Howard Hughes)在人们的记忆中很熟悉,同时却又很模糊。乍听之下名闻遐尔,细想之后却一无所知。由于他一生拒绝接受采访,同时晚年又避世隐居,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恐怕没人真正清楚,连所谓的传记都是伪造的。可以说,他这样的人生,很适合八卦杂志,但不适合电影,除非重新由内而外构筑一个“新”的休斯。作为传记电影的表现对象,角色最好由内而外都很丰满。
 
  恐怕无论是迪卡普里奥,还是老马,都无法不承认,他们所演绎的休斯,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构造的一个形象,不可能是“真实”再现历史上那个充满极端神秘的人物。这一点必须是首先说明的,因为相对于今年其他传记电影,这正是本片的风险性所在,同时也是看点所在。至于辉煌也好,风流也好,强迫症也好,那些都是虚的,就像空中的迷雾一样。拨云去雾,方见本真。如果老马和小迪真的只满足于人物的争议性,而忘记挖掘内心,那他们也不用指望奥斯卡的垂青了。幸好,他们俩都走对了方向;事实上,整部影片的“方向”把握都极其精确,于豪华大气中透出老马颠峰时期的微妙与清醒。
 
 
  传记电影都有个选择问题。如果把真实的人物的真实人生看作是一个整体,拍传记电影首先是个解构的过程,也就是将那个真实的整体拆散,从中选取适合自己表现主题与目标的素材,然后再按特定的方式组合在一起。这样重构的结果,其实是生活在电影时空中的另一个人;至于这个角色的完整与否、丰满与否、可信与否,那就得看编导与演员的功力了。
  
  人物传记的首个选择,便是时段,影片需要确定集中表现人物一生的哪个阶段。毫无疑问的,在符合表现主题的前提下,当然是要选择那些最富有戏剧性的。《飞行者》(The Aviator)的选择也不例外,主要展示主人公上个世纪三十至五十年代大约20年的人生经历,因为这20年既是大众最熟悉因而最有表现噱头的20年,有各种丰富的素材可以掘取;同时这20年也是激烈转变的20年,编导试图解释休斯最后孤僻遁世的种种伏笔。
 
  当然,这一时段选择,也有导演老马的小小私心在其中,因为他是那么地怀念好来坞的黄金时代,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而不得逞,这次终于抓到了,怎可轻易放过?本片中有老马以往电影中难得一见的大手笔,对好莱坞黄金时期的表现充满了感情色彩。这种表现是亲切的,温暖的,其中夹杂着些许暧昧,又真实地透露出几分堕落。既表现了好莱坞的热闹辉煌,也表现了它的虚荣势利。这说明老马对那个时代的感情还是很理智的,“感情”在本片中并不意味着主观,更多在于老马再现自己记忆深处往事的一种渴望。难得的是,他很好地把握了表现的度,相对于人物塑造和情节演进,时代背景总是处于适当的副线地位,不像《纽约黑帮》那样喧宾夺主,看来老马是吸取了教训的。
 
 
  除了表现态度的冷静、表现程度的适当外,老马对于大场景视觉效果的处理也终于定型,堪称老马特色的大手笔。片中第一场飞行镜头,就是数十架飞机在空中穿梭翱翔的特大场面,这一组镜头拍得令人惊讶的……细致。之所以不说“大气”,是因为空中镜头很容易拍得大气,但要拍得细致,就不大容易了。而且还要再加上一点的是,这场的群机飞行,并不是大家想象中的“一会排成个人字,一会排成个一字”那种,而是一场典型的空中乱舞。而老马的场景调度,俨然是一位最优秀的编舞者,让一众飞机于纷繁错乱中自然协奏起激动人心的乐章;而他的镜头,则更像是编舞者穿梭于舞场的一丝不苟的眼神,看似不经意,其实每一个“舞蹈者”的精彩动作以及相互间的惊险配合,都逃脱不了检验的法眼。值得一提的是,在当前环境下再现如此复杂一个空中场面,肯定是有电脑特效参与,但是处理得很好,画面上完全看不出纰漏。最有效体现老马特色的特效场景的,是片中那场差点要了休斯小命的空难。拍摄的时候,飞机和房屋都是按1:4的比例还原的,镜头在休斯本人的主观视角、表现破坏场面的“全知”视角、以及固定在机头对准休斯的第三者视角之间来回切换,飞机坠毁巨大的破坏力、休斯本人的致命伤害、以及那种临死的体验揉合在一起产生很强的震撼力,可以列入2004最有表现力的镜头之一,同时亦可列为影史最真实坠机场景。也许,这种“大中见细”的画面效果,最极端地体现是画面的色彩。有经验和专业的观众,会发觉似乎影片的色彩基调在不断变化中。据说,老马为了完整还原当时的时代风貌,片中每一年的场景都是严格按照当年好莱坞电影胶片的设定重新调色的。能活过那个年代而依然健康到能看到这部电影的人似乎不多了,所以,这种近似吹毛求那个的举动,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老马将对那个时代的怀念无限细节化了。
 
  同样被细节化的,还有对于休斯怪癖病症的表现。这种所谓传记人物的阴暗面,向来是被当作“宝贝”来表现的。因为在一般电影人看来,阴暗面似乎比风光的一面更能增添人物形象的“丰富性”与“层次性”。因此,在传记电影中“适当地”、实际上是大张旗鼓地表现主人公黑暗的一面,基本上也成了惯性思维。最近的例子是《雷/灵魂教父》(Ray),影片开场没多久,就让观众知道了角色的“心魔”所在,并在随后的两个小时内反复强调,生怕观众忘记了。其实,对于传记人物的消极方面的表现无可厚非,高下的区别在于如何去表现。电影作为第七艺术,永远是“如何表现”的艺术,而不是“表现什么”的艺术。相对而言,老马对于休斯那极端的洁癖和强烈的强迫症的表现,就含蓄得多,理智得多。这些阴暗的一面,不是作为吸引眼球的噱头来被津津乐道,而是作为角色的一种真实人格、一段真实经历来展现。电影中这一过程又是渐进的,虽然一开场就有休斯小时候沐浴的情景,但是观众完全不会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因此依然属于暗示的范畴。直至影片过了大约三分之一了,才出现休斯紧张时情不自禁揉捏裤边的镜头;但这也可能是人紧张时习惯的小动作罢了,不太了解休斯生平的观众也不大会往强迫症上想。等到休斯不断重复同一句话而表现出明显症状时,电影已经过半,观众无论是情绪还是心理,都接受了足够暗示,好比生活中自己长期观察一个人,到最后发现真有病时也就顺理成章了。这样做的好处是,相对于同类影片过分表现阴暗面以标榜公正或深度的方式,本片的表现手法更“以人为本”些。也就是说,那些所谓的阴暗面不管如何有噱头效应,最终只不过这个角色特征的一部分而已,《飞行者》做到了让观众通过休息的阴暗面来了解他的“人”,而不是仅仅关注洁癖强迫症等表面现象。
 
 
  说到人物塑造,单从故事表述的内容来看,老马手中的休斯似乎成了“对抗体制、挑战极限”的自由主义英雄。试看这20几年中的休斯,似乎总在突破限制:不断更新飞机设计,执着于挑战飞行记录,是为了突破物理限制;投身电影业,不惜工本自己拍电影,是为了突破好莱坞大制片厂的限制;涉猎航空业,为创办世界航线而对抗业界巨头,是为了突破商业竞争的限制;甚至乎他生活中的风流韵事,床头花魁轮流转,也可视为是突破婚姻制度的限制(那时他在法律上是“已婚”的)。
 
  如此看来,老马岂不是在塑造一个典型的美国式英雄?一个像“五月花”先人般追寻终极自由、像牛仔般漠视规章但又维护正义的工业时代之摩登英雄?当然,这样的英雄也不是完美的,他们还有着心魔般的阴暗面,这使得他的人生更加丰富多彩,也更让人感叹……多么熟悉的论调!事实上,这是不少“伪文艺大片”的模式:找点噱头、找个方向、发点感慨,似乎水到渠成,其实等于什么也没说。幸好《飞行者》的实质不是这样的。看完本片,俺脑海中萦绕的,不是休斯的辉煌与风流韵事,也不是他无法停止的喃喃自语和自闭倾向,而是一颗自闭而脆弱的心,一个从来就不曾长大的孩子。
 
  其实,电影极力展现那个时期休斯生活中的多方面,并不是要观众记住那些细节,而是为了将细节窜联、拼接起来,再向纵深挖掘,从而构造一个完整的、有着完整变化过程的活生生的“人”。看完电影后,观众会寻思,在那一切表象之下,休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什么造就了他如此的人生呢?当记忆的阀门被打开,思维的机器被开动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原来老马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为我们解读了休斯的人生,为我们创造了他自己心目中的休斯。
 
 
  俺在开始已经说了,休斯的一生其实是个迷,里面有很多谜团,不解开这些谜团,就无法理解他这个人,以及他的人生。然而,由于休斯真实的个人资料极少,很多线索只能靠猜想。作为一个衣食不愁的富家子弟,休斯童年时应当是很受宠爱的;但他父亲因为事业太忙,估计无暇照顾他,他的童年基本上都是和母亲一起度过的,因此,母亲在她的记忆中有非常特殊的地位,同时也对他一生产生影响。
 
  电影一开始的场景其实就是个很强的暗示,也许,休斯由于童年时的记忆,而双亲去世的时候他还未真正成年,所以才在成年世界里对母性有着特殊的渴求。这种渴求表现在他对女人永远不能满足,也表现在他对包含“母性”信息的事物有强烈的偏好。例如他对女性丰满乳房的喜爱,片中有一段美国电影协会调查他的影片《不法之徒》(The Outlaw)中女主角简罗塞尔(Jane Russell)是否胸部暴露过多的场景,可谓是对他这一独特“爱好”的一个小小注解。事实上,为了让女演员在银幕上看起来更“波涛汹涌”一点,据说是休斯发明了历史上第一副衬垫胸罩。此外,对“母性”的依恋,还表现在他一生对牛奶的嗜好,恐怕也是对母乳的强制性回忆吧。有时候,他的这种偏好甚至到了不可思议的偏执地步,例如在拍摄《地狱天使》时,他宁愿停工N天浪费钱,为的只是等天空出现“象饱含乳汁的乳房一样的云朵”。
 
  父母的过早去世,无疑加重了休斯心理的不成熟。实际上,他一生都象个未长大的孩子,一方面通过无数“母性”的替代人或物来回归童年时和母亲在一起的状态,另一方面,这种不成熟的、孩童般的心性又使得他成年后特别偏执、任性。许多理智难以揣度的行为,他却可以做出来。他在商业上的很多决定,都是反商业定律而行的,其中并不是因为他目光远大,而是一意孤行,象个被灌坏了之后又没人管的孩子。他的很多成功,除了拥有一位卓越的经理人外,不能不说是他任性到了极点,连上帝也怕了他。以一生对飞行的极致追求来看,也是一个永远无法满足的儿童梦幻:有哪个孩子不梦想着飞行呢?只不过休斯的任性使得他对这一儿时梦想的坚持格外偏激。
 
  影片一开始,休斯母亲就对童年的休斯说了一句话:“你并不安全”。也许正是这句话,使得休斯一生都没有安全感。安全感的缺失,一方面表现在他的极度洁癖,看不得一切不干净的东西,稍有沾染便洗手不停。开始时这还只表现在对食物的敏感上,最后发展到一些抽象的不干净现象也产生生理上的强烈反感而不能自制。当安全感危机达到一定程度时,他就会自我封闭,完全断绝接触外界的机会。
 
  当然,母性依恋、幼稚性格、安全缺失这三者对休斯的影响是交互而综合的。例如是母性依恋与母亲缺失的反差,造成他对女人的不满足,其实并不是他不想满足,而是他“不能”满足,再多的女性伴侣也填补不了心中的母性空白,都弥补不了那份丢失的安全感。而当安全缺失超过一定阀值的时候,他在封闭空间内的行为,就更象一个被娇宠着的、无法无天的孩童,他任性的赤身裸体,也听任指甲、胡须疯长;即使是他平常最喜爱的牛奶,奶瓶也可以被用来盛排泄物。这些疯狂的行为,看似是对母性依恋情节的破坏,实际上是在任性前提下渴望回到母亲怀里胡来撒野心理的行为投射。
 
 
  以上三种心理缺陷,都发源于休斯的童年时期,而实际上休斯的童年基本不为人所知,所以这种解读,只能算是编导的猜测。但是仔细分析下来,不能不承认他们猜测有理,至少能自圆其说,这就够了。因为一个自圆其说的猜测,意味这能将所有表象统一起来,组成一个以猜想为灵魂的、存活于电影中的完整角色。这种解读方式,使得影片的人物和故事更有魅力,人与事不再是猎奇地呈现,而是有了细密连接的张力。同时,这种解读又不是过分用力的,并非将一个结论强加在人物身上。影片对于休斯童年心理根源的表现,始终是暗示性质的,相当于在呈现给观众尽量多复杂微妙的表象之后,不着痕迹的让一个猜想浮出水面,而观众仔细一品味,发现这一解读方式真的能贯穿始终,于是就信服了。此外,老马还是留有不少余地的,例如对休斯母亲当年为什么对他说“你并不安全”没有点明,让观众继续遐想,也可作为不过分解读的证明。
 
  老马自个儿解读得够顺畅,如果没有传神的演绎,那他的解读也只能停留在“构思”阶段,而不能被观众所感受到。小迪对于休斯的演绎,的确对得起大家的期待。影片的前半段主要描绘他在电影领域的经历,包括与凯瑟琳赫本的交往,主要属于展现角色辉煌美丽的时段;后半段则集中到休斯的实业生涯,他与泛美航空公司乃至国会参议院之间的争端,在强大的压力下,他的心魔发作得也越来越厉害了。这种魅力与痛苦交织的过程,需要同样热力四射但又有一定深度和层次的表演。小迪出色地完成了这项工作,个人不认为他那张娃娃脸造成了理解障碍,因为银幕上的他,精、气、神已然与老马心中的休斯融为一体,你可以从他在片场和工厂的行为看出他旺盛的精力,从他与诸女调情的片刻感受到浮华浪荡之气,从他在国会听证会上的慷慨陈辞领略到休斯特有的神韵。也就在那一刻,大众所熟悉的迪卡普里奥彷佛羽化脱胎了,银幕上分明就是当年反击航空专制的霍华德休斯。看到那里,俺想用“新德尼罗时代”来形容也不为过了。凯特布兰切特对于赫本的演绎不用多说,各方面赞颂的已经够多了。她的演绎,和尼亚姆内森在《性学大师》(Kinsey)中对金赛的塑造有异曲同工之妙。尽管不无痛苦地在脸颊和背部粘上了不少“人工雀斑”,凯特在外形上还是和当年的赫本有一段距离,但她用一种把握神髓的表演,超越了形体的差异,使观众领略到什么叫比“惟妙惟肖”更有神的表演。她那有趣的新英格兰贵族口音,中性打扮与作风,刚强爽朗的性格,都轻易使得这个角色成为2004银幕上最可爱的人之一。
 
 
  诚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飞行者》的。例如新任奥斯卡主持克里斯洛克(Chris Rock)先生就对本片不感冒,他认为这样一部讲述“富哥们有怪癖”的电影,根本不值得无产阶级兄弟们观看。很明显的,和他持有相似观点的,是不喜欢本片的表现对象,或者不喜欢这种大制作方式,虽然后者说不出大制作有什么错。另外,还有一部分不理解片中休斯行为,转而恨上本片的。例如《村声》(Village Voice)的一位哥们,就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有洁癖的休斯,却可以同那么多女明星颠鸾倒凤、水乳交融?面对这样的批评,俺首先要表扬这位同志,因为他显然是位忠于党、忠于太太的好同志,换个说法就是他完全不能体会花花公子的思维方式。洁癖本质上是处于一种对异类的不信任,如果轮到和人家上床了,你还在考虑待会要从事的肮脏事业而呕吐不已的话,你显然就没资格做猎艳这种很有前途的工作。对休斯而言,猎到一个艳,这个艳就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没什么异类不异类的了。在片中我们看到他多次与当时的明星女友分享食物,如和赫本同饮一瓶牛奶,与那15岁的小八婆共享一杯冰淇淋等,导演显然在这方面已经做了暗示。再说了,洁癖和猎艳本身也是不相干的两种有益活动,例如俺就对有毛毛的动物保持高度戒心,唯恐上面不干净藏有细菌虱子什么之类的,但偶对女孩子细密柔软的青丝却丝毫不介意,不仅不介意,还欢喜得紧呢,这和俺的洁癖有关系吗?没有嘛。再有一类不满的观众,纯粹是对老马有意见,认为老马如今玩弄大制作实在是一种堕落,最好是永远制作《好家伙》《愤怒的公牛》那样的电影。《飞行者》也许在影史上的地位不及老马早期作品那么伟大,但一个导演老是重复一个模式也没什么意思,不管那个模式被运用得多么出神入化。
 
  《飞行者》的意义,在于它虽然不是老马最好的作品,却是老马近年最成熟的影片。电影具有好莱坞黄金时代作品那样难以掩饰的魅力,同时又融合了老马赖以成名的清醒与细致;影片表面上看起来激情彭湃,但内里始终透露出对解构人情世态的冷静。就俺看来,今年没有比它更具有奥斯卡气质的了。
 
作者:红袖添饭
出处:红袖添饭 时光网

影评栏目: 观影
2016-07-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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